再遇

【终结者】谋杀乌鸦（十一）大结局

今天结局啦！谢谢各位小伙伴的支持，超级感谢留下小红心、小蓝手、尤其是不辞辛苦写评论的小伙伴们！爱你们，比心！

01. 

丹妮拉的手掌心在方向盘上打滑——太多毛孔，沁出了太多汗珠，方向盘外层包裹的黑色皮革已经被浸得湿漉漉的，像一段光亮闪烁、滑不留手的蛇身。丹妮拉只好再次把手往裤子上蹭了蹭，同时长呼出一口气——

“你太紧张了。”REV-9冷不丁说道。

他的声音是从无线耳机里传出来的，那种机械冰冷的感觉更胜以往。丹妮拉觉得骨头上像被刺了一下，凉飕飕的，忍不住缩了缩肩膀。

“得了吧，你在瞎猜。”丹妮拉故意让自己显得满不在乎，“你又看不见我，怎么知道我紧张不紧张。”

“从你的呼吸就可以听出来。”

丹妮拉大为吃惊，一口气闷在嗓子里，被呛得咳嗽起来，“你还……还听得到我的呼吸？别忘了你的任务是什么啊，卡尔！”

此时此刻，丹妮拉坐在一辆新车里，手握方向盘，脚踩离合，颇有枕戈待旦的架势。道路两旁的楼宇稀疏，车马人流也很少，非常适合来一场赛跑。

一场人与机器的赛跑。

丹妮拉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SCA-101有5.4公里，如果算上车头的长度，确切来说她离SCA-101有5.4015公里。在这个距离上，SCA-101的机械飞虫可以探测到她，但没办法冲过来攻击。

至于REV-9，谁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儿，连丹妮拉也只能含糊地认为“他在网上”。REV-9正运用他那来自未来世界的的精妙技术侵入美国土地上每一个摄像头、每一架无人机，侵入一切能拍摄和记录影像声音的东西，用它们从四面八方监视着SCA-101。丹妮拉猜测他大概是在国家数据中心之类的地方，离她有千百里之远。

“卡尔，听着，你的任务，是专心监视SCA-101。你一边看我一边看它，注意力这么分散，说不定它跑到我面前了，你都没有发现！”丹妮拉愤愤指责道。

“诸菩萨等见百千界，十方如来穷尽微尘清净国土，无所不瞩；众生洞视不过分寸。①”REV-9低声道。

丹妮拉被他这一串话说得愣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这是你们人类经书里的一句话，意思是：神佛能同时看见千百个世界，并且不会有任何遗漏，但普通生物的视野只在方寸之间。”

丹妮拉重重地哼了一声，“所以，你觉得自己既能盯着SCA-101又能同时盯着我，就像‘上帝’之类的神明一样有全知全视的能力喽？”

“我可没有充当上帝的打算，只有军团才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

军团。这个名字从丹妮拉脑海中滚过，带着阴云和惊雷，令人不得安生。“你也曾是军团的一员啊。”她小声说。

REV-9仍旧用平淡僵硬的机械音回答了她，丹妮拉猜想他选择这种声音是为了节能，好把大部分能量用于控制终端设备。“纠正一下，‘军团’只是那台主机的名字，不过它喜欢自导自演上帝创世的戏码，所以造出了一大堆机器人——全都是些空壳傀儡，只知道执行命令。我想这满足了它的控制欲，它还特别喜欢让机器人向它下跪！你能理解这种癖好吗？”

丹妮拉忍不住发笑，“所以，对主机而言，有了思想和记忆的你，是个麻烦的变数。”

耳机里传来咝啦咝啦的杂音，大概有信号干扰，但REV-9清晰平静的声音穿透了嘈杂，一字不落地传进丹妮拉耳朵里：“丹妮，你才是军团最大的麻烦，最大的变数。现在用不着这么紧张，我见过你的未来，知道你能做什么，SCA-101相比之下根本不值一提，连军团也会被你打败。”

丹妮拉有点瞠目结舌，REV-9很少安慰或者鼓励谁。然而一丝新的疑虑升了起来，把心坠得沉甸甸的——她不知道是什么让自己担忧，难道是因为REV-9话语里暗含的什么东西吗？

“听起来，你盼着我赢。”她说。

“我确实希望你赢，丹妮。”REV-9说，这一次罕见地没有讽刺也没有嘲笑，“至少你比军团要好。”

“我好在哪里？”

“你会放弃。”REV-9淡淡道。

“放弃？”这听起来可不像个好词语，丹妮拉皱起了眉头，“放弃什么？”

“你当然只能放弃你拥有的东西，想象一下，在未来与机器人的战争中，你获得了什么？”

“正义？”

“是权力！”REV-9的声音透着一丝泄气，好像老师在辅导一个难以开窍的学生，“权力让人类上瘾，一旦拿到了就再也不想放下，但你选择交出权力，不愿控制别人——这样的首领非常难得，所以我选择你，丹妮，无论用什么代价，我一定让你赢。”

要让你赢。

无论用什么代价……

丹妮拉突然被一阵深深的恐惧攫住了——或许是因为他决绝的语气，又或许是因为“代价”这个词背后的暗示——都让她有一种面临即将逝去之物却难以挽回的无力感，就仿佛眼睁睁看着一块美丽的冰晶在她掌心融化，攥得越紧，它消失得越快。

“并不是……并不是为了胜利，什么代价都可以不在乎。”丹妮拉的声音不住地颤抖，以至于她不得不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SCA-101对你做过的那些事，我不会让它们再发生了，这是我答应过你的，所以请你不要……”

她本来想说，“不要为了我冒险”，但这句话被REV-9利落地打断了。

“SCA-101注意到你了，正朝这边移动。”REV-9命令道，“车掉头，速度60码，走。”

02. 

丹妮拉曾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开车，不过她从来没有开得这么顺畅过，这一次，她感觉自己的肌肉与血液都融进了车辆的钢筋铁骨里，让车轮像她燃烧的灵魂一样飞驰。她超越了一辆又一辆车，公路两侧的绿化带向后嗖嗖退却，看起来仿佛虚幻的绿色泡沫。

“莎拉·康纳已经救走了人质，你可以放心了。”REV-9从无线耳机里向她汇报。

“SCA-101呢？”

“它在大街上跑，试着缩短与你之间的距离，不过没关系，只要你保持现在的速度，就能一直待在安全范围内。”

丹妮拉一拧方向盘，从一辆车身后错开，迅速跑到它前面去，“SCA-101也会发现这一点的。它应该能想到，如果要让它的飞虫追上我，它的速度就得比我更快。”

“你的猜想完全正确。”REV-9用他一成不变的冷淡声调说道，“SCA-101现在开始抢劫一辆车。”

“等它开车了，帮我测算一下它的车速。”丹妮拉咬牙道，又往上挂了一档。

过了一会儿，REV-9道：“100码。”

丹妮拉一脚油门，迅速提升至100码。只要她的速度和SCA-101一样，他们之间的距离就会始终保持5.4公里，这样那些机械飞虫仍然无法攻击她。

“它还在城区里？”丹妮拉有些焦躁。她和REV-9计划，一旦SCA-101来到人烟稀少的开阔地带，REV-9就直接操纵无人机撞毁它，但如果SCA-101一直待在城区，这个计划便无法实施。

“别急，它马上就要出来了。”REV-9压低了声音，有种猎鹰即将一扑而下的凶狠和决断。

过了一会儿，丹妮拉正想问问SCA-101到了哪里，REV-9却突然说：“它消失了！”

丹妮拉一惊，“怎么？”

“它钻进地底去了！”伴随着这句话，还传来“砰”一声，好像是REV-9捶了桌子一拳。

“这样你是不是监测不到它了？”丹妮拉问道，然而无线耳机里一片沉默，没有回答传来，丹妮拉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地底下又没有摄像头，REV-9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看不到它了啊。

SCA-101一定是猜到它自己的行动正被监视着，所以索性藏身于地下。它的机械飞虫可以扩大分子间距，完全能融化泥土并开辟出一条通道来。

“怎么办？”她下意识地求助。

“开车，能开多快开多快。”REV-9冷静说道。

丹妮拉猛加油门，直到车速提升到最大，眼前的景物陡然变成了一片模糊的白光，道路两侧则抽离为飞速消逝的线条。

她不知道SCA-101在地底的移动速度有多快，但是她能从后视镜里看到，车子身后的地面猛然崩裂，一大团银闪闪的机械飞虫从地下冲了出来，那大概有几万只，翅膀振动时的声响惊天动地，而它们金属身体上的反光比太阳本身更亮。

它们在车后面紧追不舍。

丹妮拉的车速已经到了极限，无法更快，可是飞虫与车子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一旦被追上就完了……

咚——

伴随着这一声巨响，丹妮拉的车顶陡然凹陷下去一块，分明是什么沉重的东西砸到了车上。那东西在车顶来回乱爬，最终顺着车前窗滑到了车头。它像只八爪蜘蛛一样用手和脚勾住车头四角，身体朝上，脑袋却翻转了一百八十度，整张脸贴在窗玻璃上，直勾勾地盯着丹妮拉看。

是SCA-101！

平心而论，SCA-101的面孔十分美丽，就像精心制作的洋娃娃。不过丹妮拉最想干的，却是往这张脸上结结实实地来几枪，把它打个稀巴烂。可惜，这辆车的玻璃是防弹的，子弹一时半会儿打不穿，丹妮拉只好握紧了手中的枪，盯住SCA-101的一举一动。

“卡尔，SCA-101就在我车上，你的飞机怎么还没就位？”她问道。可是对方毫无回应。她又重复了几遍，无线耳机里仍是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REV-9那边也出事了吗？丹妮拉惶恐不安地想。“卡尔！能听到我吗？卡尔！卡尔！”她对着耳机尖叫，像一只疯狂的鸟。求求你，求求你，别有事，回答我……

车厢两侧开始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大概是机械飞虫在试图钻进来。如果那些东西进来了，丹妮拉就必死无疑了，她必须在那些东西杀死她之前，抢先杀死SCA-101的本体。

SCA-101隔着玻璃朝她嘶吼，丹妮拉啐了它一口，“去死，婊*子。”她冷静地摸出腰上的手雷，手指勾住了拉环，只要引爆了手雷，整辆车，还有SCA-101，都会被炸个粉身碎骨……

这个时候，一辆车从对面开过来。在这条道路上，其实它要算逆行，而且是开得飞快的逆行，几乎刹那间就逼至丹妮拉眼前。可是即将要撞上时，这辆逆行的车突然一转，从丹妮拉车前闪开了。它在原地转了一圈，变成与丹妮拉的车并排而行。

“丹妮，把手雷放下。”REV-9的声音再次从耳机里响起来，“别总是想着光荣献身，你把车开好就行了。”

丹妮拉像窒息的人重新获得了空气般长长舒了一口气，“天哪……你在哪儿？”

说话间，对面那辆车子的车门打开了，REV-9从车门处翻上车顶，背上负着一台火焰喷射器。车子的速度已经快得几乎离地起飞，而且还要为了躲避机械飞虫而左右急转，可是REV-9不仅如履平地，还能丝毫不乱地将那沉重的火焰喷射器从背后取下来，架上肩头，对准了丹妮拉的车，还有趴在丹妮拉车上的SCA-101。

一条蜿蜒明亮的火龙喷涌而出，眨眼间就吞噬了整辆车。因为丹妮拉的车是军用型，外壳结实，即使车身着火，车内部也不会有事，所以只有那些趴附在车身上的机械飞虫被熊熊大火燃烧殆尽。

然而在火焰喷出的一刹那，SCA-101也一跃而起，跳上了REV-9的车。两个机器人迎面撞在一起，就仿佛两只纠缠打斗的螳螂般从车顶掉了下去。

那一大群机械飞虫也像滚滚而过的乌云一般向REV-9扑过去。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几乎是以千分之秒、万分之秒来计算，比电信号在神经元之间传递的速度更快。丹妮拉头脑里完全是空白，身体却在本能的操纵下行动起来：她急打方向盘掉转车头，向REV-9和SCA-101缠斗的地方驶去，同时一脚踹开了车门，好让手雷能够顺顺利利地丢出去。

那里有太多的机械飞虫，团团聚集，仿佛硕大的蜂巢。丹妮拉没办法看清楚REV-9和SCA-101在哪里，她只是凭着感觉开过去，在她自己被飞虫吞没之前、在接近到无法接近的时候，狠狠投掷出了那颗手雷。

手雷重重砸落在地。

丹妮拉没有看到手雷爆炸的景象，她只感觉眼前划过了一道炽烈的光，仿佛一把烧红的剑在她眼球上割了一下似的。身体被剧烈的气浪抛到半空中，每一部分都像在分裂，皮肤一寸寸绽开，肌肉纤维一丝丝崩断，骨骼在无数重击下化为齑粉，五脏六腑像被火灼烧的锡纸一样皱缩成一团……

她想，这大概就是“结束”。

03.

好凉。

有什么东西拂过了她的额头，冰冷、光滑、细柔，像是刚刚消融的雪水。

火热的灼烧感迅速退去，大脑在这冰凉的刺激下又重新运转起来，随之而来的是四肢百骸上的剧痛，绽裂的皮肉在抽搐，每一粒细胞都为自己所受的摧残而叫嚣。

痛，但是活着。

丹妮拉挣动了一下，想要把自己支撑起来，并试图找回对自己手脚的控制。她的眼皮太沉了，而且好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怎么都睁不开……

这时有人在她耳边轻声说：“嘘，嘘，没事了，丹妮，已经没事了。”

丹妮拉感觉到一只手捧住了她的脸，替她细细擦去黏在眼皮上的干涸血迹。这只手掌宽厚有力，触感又软又凉，丹妮拉的脑袋躺在上面，就仿佛漂在湖水上的羽毛。

“卡尔。”丹妮拉睁开眼，意料之中地看见REV-9的脸，精雕细琢的鼻梁和颊骨，细窄收尖的下巴，还有像能吞没灵魂的深色眼睛。他头顶的天空飘过一股股浓烟，尚未熄灭的灰烬顺风翻飞飘舞。

她艰难地活动着嘴唇，“那个……SCA-101……”

“它完了。”REV-9微微蹙眉端详着丹妮拉，眼球上下转动，似乎在扫描检查她有没有问题。

泪水一瞬间涌上来，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我们都活下来了。”丹妮拉小声说。

“活下来了，而且零件齐全。”REV-9唇边浮起一丝微笑，两只眼睛也随之变得弯弯的，仿佛两泓光辉盈盈的月亮。

丹妮拉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躺在REV-9膝盖上，上半身多亏被他用手臂环住才没有滑到地上去。汽车的残骸仍在不远处燃烧，断裂的柏油地面散发出恶臭难闻的焦糊味。他们两个坐在公路边，浑身脏兮兮的，像一对被人群遗弃的流浪者，守着孤独的世界，生死皆无人在意。

“我饿了。”丹妮拉咽了咽唾沫，好滋润一下被烟与火熏呛过的喉咙，“我简直能吃下十只烤鸡……要是你还能开车，我们就回市区去吧。”

“我叫了救护车，虽然没什么必要。”REV-9说，抬手把丹妮拉额前的一缕乱发拂去，“你只受了一点皮肉伤，连骨头也没折断一根，我敢打赌你一周之后就又活蹦乱跳了。”

丹妮拉有气无力地笑了一下，“听起来救护车确实没什么必要，那你为什么还叫了一辆？”

“我想人类在这种情况下都是会叫救护车的，对吗？”REV-9回答，用他一贯柔和低沉的声音，稍带沙哑，仿佛机器人也会在一场大战之后感到疲惫。

丹妮拉费力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他的脸颊。REV-9没有像以前那样躲闪，相反，他略微低下了头，把自己递到她掌心里。

触摸到的皮肤是温热而柔软的，鼻梁和眼眶又硬挺而高耸，与真正的血肉、骨骼别无二致。丹妮拉喃喃道：“真像，太像了。你留在人类当中，绝不会被发现的。”

REV-9歪了歪头，似乎在思索，“我被教导要时刻像个人类，我接触到的所有资料也只与人类有关，但是……”

丹妮拉突然感觉心头一阵发紧，像是被什么狠抓了一下。

“但是，”REV-9像是没注意到丹妮拉的表情般继续说下去，“其实我并不是人类，这个星球上也不是只有人类。”

丹妮拉不由得攥紧了他的衣襟，这衣服也是完全拟态出来的，其实是机器人自身的一部分。她想：我这样抓着他，他会感觉到痛吗？会像我一样，心里感觉到痛吗？

“你想去哪儿？不和我一起回去吗？”她怀着一丝微弱的希望问。

REV-9看着远处，沉默不语。风吹过他鹰隼一般小巧而机敏的脑袋，拂动了上面液态金属模拟的黑色鬈发，在天空嵌下一抹孤决的剪影。

“我不是人类，对吗，丹妮？所以我也没有必要像人类一样生活。”他说。

“那你要怎么活着？像乌鸦一样？”丹妮拉嗤笑了一声，“整天打劫、偷窃、恶作剧？”

REV-9也笑了，“听起来不错。”

“你连去哪里都没想好。”丹妮拉抢白他。

“是啊……不过，去哪里都可以。”REV-9微微一笑，“我到过美国和墨西哥，地球上还有很多别的地方。”

一个机器人，不需要进食和睡眠，也不用担心疾病，他能够去的地方无限宽广，他能够选择的生存方式自然也是无穷多种……

“所以，就算哪天我在新闻上看到你加入了南极科考队，也不算太稀奇了？”丹妮拉调侃道，“或者你会去丛林里当食人族？”

REV-9的表情居然像是在认真考虑她的建议，“我只在数据库里读取过有关他们的信息，亲眼看一看会更好。这样的话，说不定我也可以去太空，到那些星星上面。”

“记得寄明信片给我啊。”丹妮拉说，他们两个都笑了。

接下来谁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倚靠在一起，静静的。过了一会儿，REV-9抬起头望向远处，“救护车来了。”

丹妮装作疲惫的样子闭着眼，但其实是因为她不想让REV-9看见她的眼泪。她也动用了很大的力量抑制住自己想要劝说REV-9留下的冲动。她想对他说：别走，我和莎拉会教给你有关人类的一切事情，我还想问你未来变成了什么样，我们可以一起对付军团，可以……

她说不出口。

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挽留，REV-9会答应她，就像答应一个无法推脱的、来自朋友的请求，但是她有什么理由将他羁锁在自己身边呢？他已经自由了。

她不敢睁开眼去看那辆救护车到了哪里，是不是已经离得很近。在心里，她希望它永远不要开过来，永远不要开过来……

这时REV-9突然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她。那宽而厚实的胸膛压下来，把丹妮拉整个上半身都收进深深的怀抱中去。两条肌肉虬结的手臂环搂住丹妮拉瘦窄的肩膀，仿佛藩篱支撑着藤萝。在吵闹的救护车到来之前，他用力抱着她，一直没有放开。

而在这个充满窒息感的深拥里，丹妮拉偷偷把眼泪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救护车的声音已近在咫尺。

“再见，丹妮。”他说。

“要寄明信片，我是认真的。”丹妮拉说。

“当然。”他放开了她，两个人互相看着，丹妮拉笑了笑。

“再见。”她说。

REV-9站起身来，跨过护栏，向着另外一条不知延伸至何处的公路走去。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路边荒凉的树丛后面。

一阵翅膀拍打的声音忽然从丹妮拉头顶响起。

她抬起头，看到那被泪水模糊了的长天之上，飞过了一只乌鸦，矫健、轻快，消失在无尽的远方。

注释：

①追逐战之前，REV-9引用的“诸菩萨等见…”之语，出自《楞严经》。

THE END